染疫記

 

王國基

新型冠狀病毒疫症肆虐,全球各地在過去兩年多飽受蹂躪,逾5億人染病,6百多萬人死亡,各國政府耗費大量人力物力,疲於應付疫情,香港政府亦不例外。去年下半年,香港已有一段頗長時間沒有新增本地染疫個案,政府滿以為第四波疫情已終結,準備與中國大陸通關之際,卻有市民從外地輸入變種病毒Omicron。他們妄顧公眾衞生,將Omicron散播到社區,第五波疫情隨即爆發,在這幾個月間,百多萬市民受到感染,九千多人死亡,香港醫療系統幾近崩潰。

我在3月初亦不能幸免,感染了Omicron。按政府規定,我的隔離期最短為七天。起初,我居家隔離,除了上廁所及洗澡外,整天留在房間內,看聖經、再閱讀《母院史》、上網、聽音樂、定時量體溫及服食退消藥、卧床休息、不時飲清水等等,妻子則悉心為我預備食物及清熱飲品。本以為整段隔離期都可以留在家中,豈料第四天中午過後,我突然收到電話通知,約20分鐘後有職員上門接我前往隔離營,妻子急忙為我執拾了三天必需的衣物及個人梳洗用品;我則預備電話,充電器等通訊物品。不到20分鐘,兩名穿著藍色保護衣男子已在門外等候。我怱怱把物品及《母院史》塞進背囊。約40分鐘車程,專車把我送到「新田社區隔離設施」,它剛於早一天完工交付給政府。我被安排入住的房間,是距離閘口最遠的區域。

我一推開房門,濃烈的新裝修氣味即撲鼻而來,雖然經常打開房門,但三天仍未完全消散。房內沒有wifi及電視機,只有睡用設施,椅子及床頭几,至於電源插頭、電熱水壺及水杯則要多翻手機以WhatsApp催促職員,到深夜十一時多才全部收到。營內有多個公眾浴室及廁所,我入營當天,見有部份還未接駁電源。營友可以配戴著口罩自由離開房間,到「街上」走動,但單身的營友時刻要帶著貴重物品,因沒有門匙將房門上鎖。不少人在戶外傾談,絕大部份人都表示很精神,他們質疑為何被送進隔離營。街道雖然舖上水泥,但路面粗糙,多處凹凸不平,加上渠塞、漏水不時發生,引致路面積水。有一天晚上,營內某處積水,十餘名工作人員要用一部極小型抽水機把積水緩慢地抽進大小不一的水桶,他們每二人一組,小心及用力推動車子,好不容易地經過若30米長的路面,才到達營舍的邊沿,把水傾倒。他們來回了十多次,積水仍未抽乾。我在營內期間,幸好沒有下雨,否則路面積水情況可能更糟糕。

我在營內生活,不能不提及膳食。營友只能求飽肚,不能妄想要求食物質素。我入營當晚9時後才派飯盒到偏遠區域,食物原應由職員派到房門外的小架上,但營友飢腸轆轆,已急不及待湧到手推車旁自取飯盒。職員只知有兩款食物,營友只能像碰運氣般,看取到哪一款;職員亦表示可隨便自取「沙糖桔」,但不要取太多。當時我已把幾個桔子放在飯盒面,心想可能後來者沒有「飯後果」,也相信三個桔子已足夠滋潤內臟,便馬上將多餘的放回紙箱內。另一個晚上,職員送來飯盒,我隨即打開,見到除了白飯、幾小片胡蘿蔔和椰菜外,便是大量雲耳,另加一碗有微量粟米碎的粥。我知有些早已吃飽的營友,收到的不是「齋」餐,便隨即問職員為何給我齋餐,他只說不知道便馬上離開。我用了頗長的時間進食這份晚餐,但仍餘下頗多白飯、粥及雲耳。我只能怪自己未夠努力,可幸當晚胃部並無不適。

我入營翌日下午,有政府人員到我門外收集我的個人資料,已接種疫苗的次數,記錄了我手上的隔離令,奇怪的是該人員竟不能肯定告訴我七天的隔離期是按哪天開始計算,也無告訴我離營的安排,這令我有點擔心。由於入營前,已有新聞報導某個已運作多時的隔離營,曾有隔離者過了隔離期數天仍未能離營,我憂慮歷史會在我身上重演,所以自入營一刻已忐忑不安,難以長時間集中精神。我在營內除了經常到街上探聽消息外,便是困在房內看《母院史》、聽音樂、躺在床上發呆,可幸我仍安排時間在房內踱步唸玫瑰經、參與拜苦路、開Zoom會議、晨早及晚上亦在街上漫步及唸玫瑰經。我曾有一刻,想到自己未與主修和,若因染疫死去便不能進天堂,便靜下來檢視自己有甚麼缺失。

我在隔離營的第四天,亦即是我的隔離期的第七天,當天正是主日。我清晨已起床做快速檢測,結果是陰性,心想離營組何時會聯絡我呢?我打開房門,見晨光初現,便到街上漫步細察附近的山峰及天空零散的烏雲,時間不經不覺流走。我吃過早餐後,便準備參與十時開始的主日彌撒直播。彌撒結束後,便收拾好門外曬晾的衣物。由於仍未收到離營組通知,心想上午不可能離營了,我便打算到浴室洗個澡,再好好睡一覺。就在這時,我收到來自離營組WhatsApp通知離營的手續,我馬上傳送陰性檢測紀錄,對方叫我中午十二時離營,否則便要等到下午一時。當時尚有十三分鐘,我馬上答覆會在十五分鐘後到達隔離營閘口。我真不想在隔離營多留一刻,馬上將所有自己的物品塞進背囊,並填好兩份離營文件,連行帶跑走過約50米長的街道。到達閘口時,剛好是中午十二時,然而閘口有兩父子仍在慢慢填寫文件。政府職員看了我那兩份文件,收了一份聲明書,另一份交回給我保留以證明在營居留的日期。我在等候那兩父子期間,趁機回望剛才走過的街道,遠望住宿過的區域,也拍了幾張相片。我和那兩父子由職員帶領步出閘口,再步出隔離營範圍。我重獲自由的一刻,真有出獄的感覺。

回想我染疫那段期間,政府應付疫情的安排非常混亂,我在營內見職員小心翼翼地在充滿病毒的環境下忙於工作,亦曾見職員被營友指駡,我不能不體諒他們。相比有很多染疾者只需居家隔離,亦有染疾者被安排入住設施及食用好多倍的公屋單位或酒店,而我卻被安排入住「新田」,起初覺得自己是其中一名倒楣的染疫者,但細想後卻覺得今次有機會親身經歷隔離營的生活,給我人生增加了少體驗。無論如何,隔離營,永不再會!

我在隔離營的第二天收到電話,對方告訴我將有職員到我家,為我戴上隔離手帶,我說我已在隔離營了,對方便尷尬地打退堂鼓,迅速掛線。可笑不可笑?

感謝天主,我在七天隔離期間,除首兩天發燒外,身體沒有嚴重不適,現在身體也無甚麼後遺症。多謝妻子為我預備食物及飲品,並獨力在家中進行消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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