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遠的回憶  ~ 北京•尉瑞棠 ~

 

鮑思高家庭通訊 • 第 172 期,2002 年

 

. 初識陳神父

 

一九四七年,我遵父命從石家莊來到當時的北平,時局十分緊張;北平雲集著無數難民,包括許多逃難的教友。我父親把我領到陳神父那裡。從此我便成了北平四爺府慈幼院的小學生了。

 

當時慈幼院的神長只有三位:陳院長、居神父和喻修士。學校剛剛建立,校內還有許多居民正在陸續遷出。我們學校只有幾間住房,一間小聖堂。學生年齡也很參差,我算是年紀小的一個了。我們每日除了進堂望彌撒祈禱之外,喻修士為我們上一堂古史略的課,其餘時間就是能力所及的勞動了。小孩子能夠做些甚麼呢?每天都有搬走的居民,還有拆掉房屋。我們學生就幫助搬磚頭和撿拾一些木料或甚麼還有用的東西,把能用的磚頭集堆在一處,以備以後再用。磚頭越堆越高,我們把磚頭一塊塊地往上扔。一次,一塊半頭磚滾落了下來,我一時躲閃不及,被磚頭打在頭上。頭破了,血不停地湧出,我連痛帶怕地哭了起來,同學們馬上告訴了陳神父:「安德肋頭破了!」神父急忙來到我身邊,帶我到他的房間,為我洗滌傷口,消毒、敷藥,並用沙布繃帶替我把頭包好。我不時地抽泣著,陳神父拉我到他的椅子邊,讓我坐在小櫈上,他把日課經本輕輕地放在我頭上,念起日課來,我成了陳神父的活經架,心中感到無限的慈愛,疼痛也減輕了,我也停止了抽泣,我的心被這種慈愛所滋潤著…… 親愛的陳神父,我望著你的遺像,回想著你對我的慈愛,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

 

. 慈幼精神

 

我小的時候也接觸過外國神父,那時我只知道外國神父會說生硬的中國話,我不敢與他們說話,心裡較怕外國神父。到了慈幼院,陳神父、居神父都是義大利人,然而他們態度和藹,沒有架子。他們尊重每個學生的人格,處處為我們著想,與我們打成一片,這是我從未經驗過的,所以我很快就從心裡親愛他們。用眼盯著聖母進教之佑聖像,分心的事也少了許多!我活潑好動,在運動場上我十分活躍,跑得快,跳得高,小足球玩的歡,搶旗我追人快,往往使對手跑到半路就被我捉住了。我們睡覺的房間十分簡陋;居神父、喻修士就睡在我們中間,使我們感覺到處處有神長在幫助我們……

 

. 教友同學與外教同學

 

四爺府慈幼院本來是教友子弟的學校,然而一九四七至四八年間,北平難民太多了;許多外教人,他們養活不了自己,更養不了孩子啦!就託人把孩子送到慈幼院來。慈幼院也就收留了不少外教的學生。

 

我們教友學生心裡認為我們在學校是理所當然的,外教學生,我們心裡看不起他們,因為他們是外教人,於是產生了一些歧視現象。陳神父發現我們的錯誤做法,及時糾正了我們,他用天主的道理開導我們。從此,我們大家團結一致,許多外教同學進步很快,學了經文、要理,大部份都領洗入教了,有的還進了備修院呢!

 

. 依靠聖母克服困難

 

四爺府慈幼院拆了許多居民所住的破舊房子,要重新修建,小堂太小了,容納不了這麼多學生,也要擴大,在在都需要資金,很快達到幾百人,陳神父用甚麼來養活這麼多學生呢?

 

陳神父臉上從來都是笑瞇瞇的,那時我們年紀尚小,還不知道發愁,然而我們當時處處都遇到很大的困難。陳神父經常要我們為某種恩典來念玫瑰經,為某恩人祈禱!

 

一天,廚房的大同學來找我,讓我叫幾個同學一起拿著水桶和竹筐到苦修會去。因為這天的午飯,我們實在無米下鑊了。我們到了苦修會,修士們等我們到來,幾個水桶盛了菜湯,竹筐裡裝滿了窩頭 (北方人用米麵做成的主糧),我們一行人抬著回到了學校作為大家的午餐!

 

. 田樞機主教來訪學校

 

那時北平的田耕辛樞機主教,特別關懷我們慈幼院,曾多次來院參觀視察。

 

田樞機特別關愛陳院長。我們小小年紀記得很清楚……

 

這年陳神父的妹妹、妹夫在義大利經營金鋪,特地為陳院長寄來一個金聖爵,是分三節組合而成的,杯、杆、底托都是用螺絲扣擰在一起的,上邊鑲有寶石,陳神父平日捨不得用,田樞機來院舉行彌撒才特意拿出來讓樞機用。彌撒到領聖體後,樞機用聖布拭抹聖爵時,因為他習慣逆時針方向拭抹,結果聖爵散了分成三段,怎麼也合不上,最後只得三節放在祭台上了事…… 另一次,田樞機到訪,這回他要來看看我們的工房,大家都忘了後院門口,綁著一條大狼狗,是一位德國大夫送給學校的,誰從這裡經過,牠都會竄出來咬人的。田樞機走到了門口,大狼狗撲了出來,我們都嚇了一跳,心想這下不好了,這狗是見人就咬的。然而這狼狗奔到樞機跟前,卻停了下來,搖頭擺尾向他表示馴服、友好!我們這才放下心來,你說怪不怪?陳神父趕來,一看樞機沒事有,命令狗回到牠的窩裡去,牠馬上回去臥下了。

 

. 東正教堂是我們的鄰居

 

四爺府慈幼院與俄國東正教堂僅一牆之隔,是我們的近鄰。

 

東正教堂裡有他們的主教、神父和一些家屬。東正教的主教來學校參觀,還要在我們聖堂望陳神父的彌撒,陳神父讓我們在聖堂後部正中間放了單人跪櫈和座椅,跪櫈上鋪了紅綢緞,我們不大尊敬這位東正教的主教,心想陳神父為甚麼這麼款待他?

 

這年復活節前,這位主教派了許多俄國婦女來我們聖堂搞衛生,幫助我們佈置,她們真能幹,跪在地板上擦地板、打蠟,把地板擦得十分光亮,祭台上她們用帶來的許多鮮花給裝飾得十分好看:俄國主教請陳院長帶我們學生到他們教堂去參觀。我們不以為然,一個個隨隨便便,到了東正教堂門前,陳院長讓我們停下來先不要進堂,教訓我們說:「我們到堂裡要表現出尊敬的態度,因為聖體櫃裡有耶穌,難道我們在耶穌面前隨隨便便嗎?到聖堂要向聖體請安,單膝打跪。」我們都按照陳神父的囑咐做了,一個個在堂裡表現得十分莊重、尊敬,俄國東正教的神父對我們都有很好的印像和好評。

 

. 結語

 

敬愛的陳神父,我在燈下追憶五十年前的往事,就好像昨天發生的事一樣…… 然而,你已逝世。我的慈父,你一定升了天堂,你這位世紀的老人定會永享永生的賞報,與天上的慈幼大家庭團聚了。請你在天上為我們代禱,使我們將有一天能與你重逢,在慈幼大家庭的花園裡,永遠同聲讚頌天主聖三,共享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