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陳基慈院長  ~ 紫石 ~

 

鮑思高家庭通訊 • 第 172 期,2002 年

 

收到方廷忠神父寄來陳基慈神父的彩照,我還以為像往常一樣,方神父為了使我瞭解陳院長的近況。但當我看到背面的文字時,一陣悲慟湧上心頭。我自幼年時已認識而且敬仰的陳基慈神父竟然與世長辭了。我相信,所有在四爺府母佑兒童工藝院的同學都和我一樣痛惜他的逝世。

 

一九五零年秋天,我蒙允許進入位於北京市東城區四爺府一號的「鮑斯高」(這是當時的名稱,現已改為鮑思高)。那年我九歲,剛剛上完二年級,在鮑斯高升上「幼三」班。按當時學校的編制,四年級以下稱幼一、幼二、幼三和幼四。五年級稱為工一班,六年級稱為工二班。入校不久,我知道一位個子不高,頭髮花白的外國神父是我們的院長,姓陳。我們都稱他陳院長。那時候,在我們這些小孩子中間已經流傳著陳院長的品德高尚,信德堅深的故事。聽說他在創建四爺府校園時,為了購買土地,一個一個地拜訪並說服當地的居民把土地賣給我們,中間出現了許多類似奇跡的事情。終於我們有了前後兩所大院 (我不知道它有多大,但是在我幼小的心目中院子可大了,從前院跑到後院要跑得氣喘吁吁)。所以在我們眼中陳院長是一位活聖人。很多同學用小盒子把他的頭髮收藏起來,相信他將來一定是一位聖人。漸漸地我和陳院長的接觸多了起來。對他的印象越來越深。他操一口純正的普通話,聽不出有外國口音。是一位和藹、慈祥的長者。

 

大概是一九五一年吧!我們班有一位叫石培智同學的母親去世了。他得知道消息後痛哭不已,伏在桌子上,把頭埋在兩個胳膊之間,不停地哭泣,不吃也不喝,沒有人能夠勸阻他。後來陳院長來了,安慰他說:「媽媽雖然去世了,但是,我們在天上的有我們共同的母親 聖母瑪利亞;她在天上看顧著我們,關心著我們。」果然石培智同學很快就停止了哭泣,又吃了點東西。我當時感到陳院長真了不起,現在仍然記得陳院長說這些話時,是發自肺腑的對聖母的崇敬和愛。石培智同學與其說被陳院長的話所感動,不如說被他對聖母的發自內心的崇高的愛所感動。長大以後,到了社會上,人們常常以諷刺的口吻描述陳神父的講道。但是,陳院長在勸慰石培智同學時的誠摯的態度和洋溢出高尚的道德修養永遠銘記在我心中。

 

學校有一條大標語寫著:「空閒是萬惡的根源」,因此,學校有條規矩任何時候,任何人都不能「呆」著,每個人必須動起來。每當放暑假時,陳院長總是帶著我們玩,教我們唱「大海之中間……」;「今天是星期一,李家婆婆買東西:星期一,毛筆;星期二,花籃;星期三,雨傘;……」。大家唱得非常開心,忘記了酷暑,也不覺得時間的漫長。我覺得陳院長是一位和藹可親的老爺爺在帶領我們。每天晚飯後,念晚禱之前,有一段活動時間。全校上百人一起,「逮著玩」。回想起來那真是一個壯觀而有趣的場面。可能是由於陳院長年紀大了,他就在操場上散步。每當他在操場上慢步時,很快就有許多同學跟他在一起。漸漸地我也成為經常跟在他後面的一員。他一邊走,一邊講,他豐富的知識和閱歷像磁石一般吸引著我。他講他的家庭、經歷和各式各樣的故事。從他的談話中,我知道他是義大利人,出身於農民家庭。為了實現鮑思高的志願他來到中國傳教、辦學。他講鮑思高的故事,也講海內外的逸聞趣事。記得關於鐵達尼號失事的故事就是從陳院長那裡聽到的。從陳院長和居 (理端) 神父那裡我聽到、學到了許多的知識。回想起來,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能夠聆聽如此見聞廣博的人的教導實在是難能可貴的機會。

 

我們都愛聽陳院長在聖堂內講道理。我現在依然記得,他講道理時容光煥發。他所講的道理是他高尚的情操和堅實的信仰的發揮和流露。他的話感動著我們,鼓舞著我們,激動著我們。把我們一步一步地引向聖母,引向天主。大概是一九五一年,他號召並敦促我們更加熱愛進教之佑聖母。從那時起我們唱起了由居神父作曲的進教之佑聖母歌:「聖母瑪利亞,天堂上的媽媽。你是大能的貞女,你是教友的助佑。求你保護教宗;求你保護聖教會;求你保護教友;求你保護我們。我們一心一意依靠你、呼求你,進教之佑,為我等祈。」這首歌詞曲流暢,朗朗上口。我們每天都多次唱這首歌。每月廿四日,有許多教友來這裡望彌撒。這首歌也傳遍了北京的各個堂口,成了表達我們依靠聖母、祈求聖母的心聲。在陳院長的主持下,在第一所修院,飯廳的前面建立了一座聖母亭。我們在那裡經常朝拜,把我們心裡的話向聖母訴說。在我們的心目中,聖母亭是一個極為重要的地方,是我們心中的聖地。

 

一九五二年,陳院長奉命到香港當亞洲省會長。知道這個消息以後,同學們對陳院長戀戀不捨,不知道用甚麼方法表示對他的感情。至今我依然清楚地記得,我們這些天真活潑的孩子們都失去了笑容,惟恐陳院長離開我們的時間到來。

 

然而,這一刻還是到來了。記得是一個廿四號,那是陳院長特選的日子,望完了陳院長最後的一台彌撒後,我們一個個眼中含著淚水,一起簇擁著一步一步地跟在他的後面送別他,希望步伐慢一點再慢一點,能夠再多看一眼陳院長。等到了聖亭前,一起跪在進教之佑聖母像前,一遍又一遍地唱起了進教之佑聖母歌,把心中的千言萬語都寄託在這首歌中。不知誰哭出聲來,一下子,我們再也不能控制自己,都放聲哭起來。陳院長還是那樣慈祥地勸慰大家。他說他會回來看望我們。

 

但是,從此一別已經整整五十年。直到九零年代,我從方神父那裡才得知陳院長還健在,但只能在書信中向他致候。

 

現在回想起來,一九四七至四八年,陳院長創建母佑兒童工藝院正在戰亂的時期。其艱苦是可想而知的。我到那裡時生活條件越來越艱苦。儘管每個人每月有八斤白麵的指標,但是由於經濟困難,不一定每月能夠吃到八斤白麵。一日三餐離不開玉米麵,窩頭是主食。我們和長上們不在一個食廳吃飯,但我們知道,他們比我們「優越」的只是把窩頭烤成窩頭片。

 

但是,我在這裡所獲得的精神財富卻使我受益終身,甚至包括我下一代。比如在學校養成不說髒話的習慣。我想這應歸功於鮑思高的精神和教育思想,而正是陳院長以他堅實的信仰、高尚的品德和完美的人格把鮑思高的精神和教育思想在北京,在母佑兒童工藝院完整地體現出來。我現在才懂得,一個外國人,一個個子不高的老人何以能夠把全院上下凝聚在一起,而且人人都敬仰他、愛慕他,不就是他的人格魅力所在嗎?

 

從世俗的眼光,我們痛惜他的逝世;但是,從信仰的觀點,陳院長回到了天堂,回到了天主和聖母的懷抱。他在天上在看著我們。我想懷念陳院長最好的方法就是像他一樣敬畏天主,熱愛聖母,作一名好教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