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思高神父的預防教育法  ~陳興翼神父 ~

 

鮑思高家庭通訊 • 第 37-40 期,1980 年

 

引言

 

預防教育法不是鮑思高神父 (一八一五至一八八八) 發明的,在他之前早已存在,於他同時代在歐洲也有別人實施。可是鮑思高神父蒙受天主的特選,以他對青年極大的愛心,不平凡的智慧和魄力給歷代採用的預防育法加上了一股新的力量,新的形式,新的精神,故此說有一種鮑思高預防教育法,並不過份。一百多年來實施於慈幼會、母佑會等主辦的教育機構內,受惠者分佈於世界各地,數不勝數。

 

聖鮑思高不是一位理論家,而是一位實踐家;他貢獻一生,教育青年,但他並不是一位留下許多教育鉅著的教育學者,然而大家都公認他是一位偉大的教育家。本來他生前曾編寫過一百多本大小不等的書籍,包括宗教、歷史、傳記和課本書等,可是奇怪的很,為那實施於他教育機構內的教育法,只有一本小冊子去作專題介紹,那是寫於一八七七年三月,當時鮑思高神父已有六十二歲,從事教育已有四十年之久,他的教育事業已擴展到義大利多個城市,法國和南美洲。(事實上,這本「預防教育法」小冊子原是鮑思高神父於一八七七年三月,為法國第一間慈幼會學校開幕典禮中所發表的演詞,頗得好評,後因大眾之要求,譯成義文而付印的) 在此之前,他已實施了這種教育法四十年,他所寫的,有四十年的實踐、經驗、成就做証實;在此之後,他還工作了十一年,直到他為青年付出最後的一份力量。因此這本小冊子有其獨特的價值,可以說是鮑思高聖人教育青年的精華和結晶。

 

不過,我們也該指出,除了這本小冊子之外,在鮑思高神父許多的著作、演說、訓話、談論和信件中,有關教育的思想和言論很多。於一八八四年五月間,他從羅馬給杜林母校的神長和學生們,寫了一封信,比那小冊子更長,也是專題解釋預防教育法的成功秘訣。

 

鮑思高神父自己也覺得必須把各有關資料收集起來,出版一本更詳細、更有系統的書籍,可惜,工作的繁忙,疾病的困擾,令他不能如願以償。幸有他的神子,在理論和行動上,一百多年仍在繼續他的神聖使命,今日有關的著作也不少。

 

為了準確瞭解和圓滿實施鮑思高神父的預防教育法,只讀他和別人著作還不夠,必須去體驗他的教育實施和生活於他的行動中。教育是一件活生生的事實,與其只以文字傳達,他更喜愛口傳,並作現身說法。第一代慈幼會士都是他的弟子。要知道怎樣以鮑思高神父的精神去教育青年,他們幾乎只要回憶母校的生活。鮑思高神父的言行,而活用於自己的環境中。

 

我們特意用了「活用」兩個字。因為我們的時代、環境、文化、習俗、甚至宗教情況,與鮑思高神父當時的大有區別,死板的照樣去講、去做並不是妙法,也不是真正的忠誠於鮑思高神父。我們必須適應環境而活用,因此必須研究,辨別那些因素是跟著時代而須變遷的,那些卻是永垂不朽的精神和原則。鮑思高神父的第三任繼承人,李納德神父曾說過:「我們不要只問鮑思高神父當時怎樣做,今日也照樣去做;相反,我們要問,此時此地鮑思高神父會怎樣做。」這才是真正的忠於鮑思高聖人!

 

以上的說話激勵我們,以更大的愛心和更有學術性的精神去研究、實施、傳揚鮑思高神父的教育法。

 

鮑思高預防教育法的原則

 

鮑思高神父把預防教育法的原則濃縮在這句精簡的說話裡:「這種教育法完全建立在理智、宗教和慈愛上。」它們彼此之間的關係好像是一個三角形,不能缺一。這教育法的實施完全根據聖經的說話:「愛是慈祥的,含忍的,凡事包容,凡是盼望 (改善),凡事忍耐。」鮑思高神父的一生就是這些原則的實現。讓我們作一個簡短的分析。

 

理智

 

第一個原則:理智,為培育青年當然要運用理智,教育者和學生都要善用理智。首先教育者常應合理、合情、合法。不單學校裡的章程、規則和措施本身應該合理,而要適當地向學生解釋,使他們明白其理由,心服口服。教育者不該說:「大家應該這樣做,因為我要,我吩咐,我命令。」學生雖未成熟,了解也有限,可是他們也有人的尊嚴,有權利按他們的年齡得到適當的解釋,為能有意識地、甘心情願地去遵守規則,因而養成好的習慣。

 

為做一個講理由的人,教育者應該認識青年人的心理和處境,以作一個公平的判斷。雖然在許多方面青年們似乎大同小異,可是仔細去觀察,卻有許多不同的地方。青年不是機械,每人都是獨特的,每人有自己不同的體格,天資,性格,情感,喜好,習慣,背境。不理會這一切,而要求大家在同樣的時間環境內作出同樣的反應,達到同樣的時間環境內作出同樣的反應,達到同樣的成績,獲得同樣的效果,並不太合理。雖有規則,應一視同仁,可是真正的公義要求考慮到每人特殊的情況。集體教育是必要的,可是並不足夠,真正的教育必須是個別的。

 

良好的教育要求有紀律,可是紀律,猶如法律,為人而立,非學生為紀律而存在,因此紀律必須適應學生的環境而不能苛求。一八四八年鮑思高神父首創的母校寄宿生只有七個,翌年有卅個,六零年有四百七十個,七零年有六百五十三個,八零年有八百一十個。大家都明白一個七人的團體和一個八百一十人的團體當有不同的規則和措施!

 

怎樣去維持紀律呢?說來真奇怪,鮑思高神父說:「要給青年機會和方便去運動、體育、歌唱、朗誦、演劇、旅行等。這些都是獲致紀律、增進道德和健康極有效的方法。」教育者不時要反省、檢討:學校裡的措施是否常常合理、適當。適合於某一時代或某一環境的,未必永遠適合於各處各地!

 

教育者尤其在判斷學生的過犯、或加以責備、警戒和懲罰時,必須合理。犯規的原因可來自多方面:輕浮、疏忽、頑皮、懶惰、固執、惡意抗拒等。「教育者要非常明智和忍耐,用理喻和宗教使學生明瞭自己的錯誤,而改過遷善。」

 

鮑思高神父堅信真理會領導人到達自由。今日容易高唱言論自由,即使青年也大有機會發表自己的意見。過去並不時常如此。早在一百多年前,鮑思高神父即提倡並訓練他的學生自由表達意見,組織青年活動。他說:「讓學生們多說話,多做事。」美國一位學者曾說過:「鮑思高神父的教育法是開朗的教育法,不是鎮壓的教育法。」慈幼會傳統裡有好幾個青年組織或社團 (善會),是由學生們創立,而經鮑思高神父批准的;最著名的是聖母善會,是由一個十三、四歲的青年、多明我沙維豪創立的。更令人敬佩的是,於一八五九年十二月十八日慈幼會成立時,除了會祖鮑思高神父和另一位神父外,其餘十六人都是這個聖母善會的會員。由此可見鮑思高神父如何善於啟導青年,追隨為人服務的理想。

 

當然,上面所說的自由,不是放縱。鮑思高神父説:「讓學生自由發表自己的思想;但要注意糾正他們一切不合教育的表現、說話和行為。」他也提醒教育者,不要因著難為情而不去懲戒那些應受懲戒的學生。

 

基本上,鮑思高神父對青年是有信心的,樂觀的;他雖深知人性的軟弱,但對青年理性和靈性的潛力,總是具有信心的。他知道接納世事的價值,而不只是悲嘆時代的敗壞。他把一切好的東西都保留下來,尤其是青少年所喜好的。

 

宗教

 

說到宗教,也許有的老師會說:「我不是神父、修士,甚至不是基督徒,況且鮑思高神父當時的學生百分之一百都是信徒。現在我們的情形則不同了。」人地時當然有區別,但是讓我們略作分析。

 

鮑思高神父固然說過:「只有基督徒實施預防教育法才能收到圓滿的功效。」這並不意味在非基督徒中就不能實施,或不能達到某一程度的成就。事實上由一八七五年起,鮑思高生前曾十次派遣慈幼會士前往南美洲,展開傳教及教育的工作,甚至深入印第安人之中。在他的遺囑中,鮑思高神父也提到我們中國。他說:「將來我們的傳教士要到中國去,尤其是抵達北京…… 在那不認識真天主的民族中,人們將會目睹從未見過的奇蹟,而全能的天主將使它們實現在這個世界上。」歷史証實了,連在南美洲的土人中預防教育法也收到了可觀的成就,何況在富有數千年文化、有崇高道德觀念的中華民族中,不能有效地實施基於理智、宗教、慈愛的教育法?其實,我們傳統的道德觀念和儒家的思想,給基督解救人類的工程鋪好了路。這解救工程也包括了那導致人類到達真正成熟和自由的教育工作。

 

說到宗教,我們可分敬天的基本觀念和為敬天而舉行的儀式和其他的教規。很多同胞也許沒有加入任何有組織的宗教內,可是這不等於他們沒有基本的宗教思想,或他們的道德生活不受宗教思想的影響。基於這一點,中國青年也是實施預防教育法的好園地。

 

任何教育法是一個方法。在方法之上,方法之前,先有一個人生觀,教育哲學和對青年人的看法。我們在這裡不能就這幾點去發揮鮑思高神父的觀點,只能引述他的幾句說話。他說:「教育的目的是青年的公民、道德和學問的培養。」即我們所謂的智德體群四育。鮑思高神父經歷了許多艱難,辛勞,消耗了他的一生,莫非要他的學生「成為良好的公民,積極的信徒,家庭的支柱,社會的光榮。」他說:「我唯一的願望就是看到你們現在快樂,來世永遠快樂。」

 

就因為鮑思高神父想栽培他的學生成為一個完整的人,故此他極重視宗教。他深信,如果人不是基於內心的信念,不是出於良心,而行善避惡,那麼,外界的阻嚇或強制的方法只能治標不治本。老實說,假如一個人沒有良心,天不怕,地不怕,那裡怕你一個老師?強制教育可以暫時制止混亂,控制一個場合,但是難使一個罪犯真正改過遷善。鮑思高神父說:「教育者要時常利用理智和宗教。若他要人服從,達到他的目的,便該如此教人,尤其要以身作則。」因此鮑思高神父從不說:我要你 () 做這個,做那個。他卻引導學生反省而立定主意:良心要我這樣做;為愛天主我要做這個,做那個。

 

當然對信奉天主教的學生,鮑思高神父鼓勵他們履行宗教供給他們的方法,例如祈禱,參與聖祭和其他宗教敬禮,多次行告解聖事,勤領聖體,聆聽天主的聖言等,藉此來增強自己的力量,堅固自己的意志。在上述的敬禮或儀式中,有的只有教友才能適當的領受或取用,但是部份敬禮或儀式是非基督徒也能參與的;甚至悔改、感恩的精神,與主結合的願望,為非基督徒也並不全屬不可能。這樣在尊重學生的宗教自由下,鮑思高神父的宗教教育能恩澤一總的學生,作育英才,陶冶他們的道德生活。明白了這一點,一個合理的家長、學生,即使不是基督徒,也會欣賞鮑思高神父的教育法。

 

慈愛

 

第三個原則:慈愛。尤其在這一點上,鮑思高神父的教育法有其獨特之處。因此鮑思高神父的教育法名符其實地也稱為「愛的教育法」。

 

鮑思高神父所說的「愛」,不單是內心的愛,而是流露於形的愛,是見得到,覺得到的慈愛、和愛、仁愛。鮑思高神父很多次強調,教育者不單要愛青年,也要使他們知道、感受到師長的愛護。所謂使他們知道受到愛護,是說鮑思高神父不單期望,青年見到師長的奔波勞碌、或悉心教學,而「推理」結論說,師長如何愛學生;這一切當然有價值,但鮑思高神父更進一層,要求青年們能從教育者的舉止行動生活上,「體驗到」教育者實在愛護他們。

 

當然這絕不是靠說甜言蜜語。鮑思高神父不單為青年辛勞犧牲,而且為他們「生活」,不單為青年到處募捐辦學,而且為他們貢獻了他們全部的時間,不單給了許多,而且付出了「一切」;「我已將我全部的知識和能力都為青年貢獻出來了。」

 

更具體地來說,鮑思高神父要求教育者與青年打成一片,同學生們常在一起,不是為做警察,不是為監視,而是為與學生同甘共苦,以身作則。一位教師若只在課堂內相見,他只是一名教員而已;若他也和青年們一起到操場遊戲或談話,他就成為他們中的一個,他們的長兄。

 

鮑思高神父也極力鼓勵教育者愛好和參與青年們所喜歡的事。誰想受人愛戴,必須先去愛人;誰想受人尊敬,須先付出愛心。也許對某些青年人的活動,教育者本身並不感到興趣,或認為太幼稚,但正好在這些事上可以看出一個真正的教育者,猶如一位好家長,不是只「愛自己」,而是「更愛青年」,不是愛活動或遊戲本身,而是愛正在活動遊戲的青年。

 

同青年來往要親切,尤其在課室外,沒有親切,不能充份表露愛心,沒有愛心,不會產生信賴。信賴使青年開心見誠,毫無畏懼地向教育者披露一切,時常坦白率直。而長上所命的一切,他們都會樂意接受,因為他們肯定知道長上切愛他們。因此長上不以上司高高在上的身份、尊嚴與學生相處,而以慈父、長兄、朋友一般和他們一起生活。

 

在鮑思高神父的心目中,每間慈幼會教育機構內應有歡樂愉快的氣氛,應是一個充沛生命、活力、喜樂的家庭。長上們準備隨時為大眾服務,樂意聆聽青年們的質詢、疑問,慈祥地照料他們,以整個的心靈去謀求他們現世和來世的幸福與成功。

 

結論

 

有人會說:「實踐這種教育法很辛苦,要求很高的犧牲精神。」說得對,鮑思高神父早已承認;但他補充說:「在學生方面,這種教育法卻比較容易,令人更滿意,且更見效。在教育者方面確有一些困難;但是如果教育者熱心工作,這些困難便會減少。教育者是一位獻身造福青年的人,所以他該準備面對、克服各種麻煩,各種辛苦。」為鮑思高神父來說,從事教育者是具有高度犧牲精神的人,他百折不撓,把他的心力完全貢獻給他的學生。

 

鮑思高神父的使命,特點就在這裡。誰說難,做不到;他以身作則,現身說法,把自己的榜樣放在我們眼前。他效法基督善牧,為自己的羊群、青年,犧牲一切,令人起敬起愛。

 

由此觀點來說,為鮑思高神父的神子們,預防教育法不僅是一種教育青年的方法,而是一個修德行善、立己立人的途徑,是一個崇高有意義的生活方式,換句話說:是成聖的秘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