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老友記

王國基

「我很想回鄉走一趟。」我的老朋友李業友姊妹,曾這樣向我說過幾次。

李業友,慈幼協進會聖母進教之佑中心資深會員,於幾年前的春節期間,不慎在街上跌倒,頭部受傷,送院醫治。卧在病床多天後才可離開醫院。她因為獨居,難以再照顧自己起居飲食,她的姪女決定為她選一所私人安老院,讓她得到良好的照顧。起初院方不讓她自由行走,其後經評估後,才准許她用助行架在院內走動。

她想回鄉走一趟,成為她走路的動力。我不斷鼓勵她,她曾有一段時間,可以不用助行架,一步一步的向前行,那時她很開心,回鄉指日可待了。豈料她一不小心,在院內跌倒,或發燒要進醫院治療,雙腿肌肉不斷退化,連站立兩三分鐘也出現困難。雖然如此,我仍讓她坐在輪椅,推她外出呼吸新鮮空氣、享受陽光,到酒樓食肆享用她喜愛的食品,在商場平台坐下吃雪糕、欣賞樹木花卉及鴿子,遙望她曾踏足過的飛鵝山,辨認店舖的中文字及貨品等等。

有一次,我帶她返到進教之佑堂參與彌撒及本中心的月會,她見到很久不見的老朋友,笑逐顏開。有弟兄間中到安老院送聖體給她,跟她聊天;也有一些弟兄姊妹探望她。她雖沒上過學,卻認得很多中文字。我有時帶《鮑思高家庭通訊》和《公教報》到安老院給她看。在安老院,她可算是位快樂的老友記。

她年少時在家鄉有幫忙家務,曾聯同女性同輩徒步到遠方買油,然後挑回家售賣。她二十多歲來到香港,一直為洋人從事家庭傭工,她向外籍人士介紹自己時,便串出Y I P   Y A U  LEE。僱主多稱呼她Maria或LEE。她起初與兩位朋友同住一公屋單位,後來朋友相繼年老離世,餘下她一人獨居。我曾到她家中三、四次,其中一次是約有十位會員在她家中唸玫瑰經。她的居所簡而不陋,地面雖然沒有舖地板或地磚,但我可以安心坐在地上與她聊天。

她年青時,經常與本中心幾位會員,包括蘇波、譚麗英、劉笑英等人擕帶物資,如衣物及食品等到國內給修女轉贈予有需要的窮人。她頗為好動,我每每提及香港某處景點,她都表示去過;她不懂游泳,但她願意在岸上看管朋友的衣物。她也熱心參與本會其他活動,除每月一次大清早沿馬路下山乘搭巴士到進教之佑堂出席中心月會外,也出席本會的週年大會,朝聖等等。

她很有禮貌,言談風趣,但總不得罪人。我到安老院探望她,她除了向我重複說她零碎的往事外,也時刻提醒我要照顧家庭、愛惜妻子,並強調妻子一定要愛惜的!她偶然說一兩句我聽不明的英文,但其中有一句是說出她每天必做的「morning, I like a cup of coffee; afternoon, tea」。很多次在下午,我與她外出散步返抵安老院時,她都會請我喝一杯Lipton Tea。紅茶要用滾燙的沸水沖泡,我趕著回家,要在短時間喝完那杯紅茶,實不容易。她會看著我直到喝完為止!

新型冠狀病毒令我不能親身探望她,期間,她情緒低落,身體狀況急速轉差。去年7月,她的姪女讓給我一次探訪她的機會,我帶著本中心給她的生日賀咭及會員製作的生日飾物、《鮑思高家庭通訊》和一杯雪糕見她。我與她一起唸天主經、聖母經及聖三光榮經 — 這是我們每次分手前唸的經文。我給她唱生日歌,她口親唸珠上的十字架,然後便邊吃雪糕、邊翻閱家庭通訊。這是我最後一次與她聊天!

因第四波疫情,安老院謝絕任何探訪,甚至在她臨終時,也不能讓神父為她傅油,我只能隔空為她祈禱。她離世前兩天,我透過WhatsApp模糊的視像見她卧在牀上,我跟她說話,為她唸經,她也沒甚麼反應。

業友來到香港幾年後,便在玫瑰堂領洗,取名Maria - 聖母的名字。她是位平凡不過的女士,對主的信仰純真而充滿信賴。記得她唸聖母經時,總是文言、白話夾雜及遺漏了幾個字;她誦唸經文時,有她特有的時快時慢的節奏。我曾想糾正她,但最終我是跟著她的方式誦唸。雖然業友未能達成回鄉走一趟的願望,但我會跟她說:「業友,你已返到鄉下,返到天鄉了。我們在天鄉再會吧,再跟你以你的方式唸經。」我的老友記享年96歲,慈幼協進會在她的靈柩蓋上會旗來送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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