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骨銘心 父女情

文文

我生長在一個貧窮家庭,父母都是因為1949年政變,而逃到香港的難民。他們在工廠相識、相知、相愛而結合,他們明白愛家就要努力安家。父親是個勤奮的人,甘心為五斗米折腰,由專業漂染工,下調至寫字樓廚子。因工廠倒閉,母親甘貧放下家庭再作織女,我們姊妹弟3人,由7歲的我和77歲的婆婆照顧,卻活得快樂!

我們每晚在九龍仔第3座的陽台走廊(最初的徙置區),等待父母放工,父親一定手拿零食叮叮糖或熟花生,甚或只得一袋剩菜殘羹,哄得我們樂支支。

為逃避夏日炎炎、煤油燈下的「桑拿熱」,我們一家開心地步行到又一村的豪宅(HOUSE)路上散步,父母拍拖,我們前呼後擁的玩得不亦樂乎。

但我知父親最愛小弟,我不敢爭寵,父母情誼在童年中淡淡然溜過。及至我要求入修道院,父親以沉默反對,母親卻以哭鬧抗議,敵不過我以一生幸福的堅持,3年的不瞅不啋,直至我發初願,他卻帶著祖母一家來參禮。想不到30年後,沉默寡言的父親,竟開口要求學道理領洗入教,為了將來能與我們一家天鄉重聚(當時母親已領洗)。

在我被派遣到大陸工作的7年中,每次回港必先回家拜望雙親,那時父親已病重,出入醫院。但每次回家時,總愛召我坐在他的安樂椅旁談心,細訴昔日往事,這段時間是父女情深邃發展的良機。父親年青時的深情與至誠,盡露於對母親的情與對子女的愛中,他很愛學習,尤其是對他職業及子女們的需要,對廚藝他學得特別出色。每逢喜慶時節,他弄拿手好菜給我們享用,香噴噴炸子雞,鯉魚煲……道道精彩,當我們讚不絕口時,他就樂不可支。

好景不常,他在古稀之年就成了長期病患者,肝、肺、心也因早年被漂染化學劑侵蝕而病重,母親是他的護士。每次我回家,他就喜氣洋洋地跟我傾談,他的每段故事、每句關心話語都使我沉浸在父愛的溫馨中。

只有一次他透露了一件埋藏心底的祕密,好像要向我懺悔:35年前我和妹妹日間工作、晚上上學,半工讀的生活雖然辛苦,但很充實。一次放學遇上父親,他見到我們勤奮求學,十分欣慰,還請我們吃宵夜,一碟干炒牛河和肉絲炒麵,使我們大快朵頤,還外賣了一些慰勞母親。那料到當晚,他要求母親把辛苦積蓄的全部家財,拿去賭一鋪,因為有朋友慫恿他說:「有位富豪喜歡賭錢,去跟他賭必會贏。」母親本不願意,但因父親感到無力供兩位女兒上日校,他很難過。如果贏了錢,就可以讓女兒上日校。可是,這次他們全輸光了,全是「老千」的佈局,他失望到要與母親一起自尋短見。幸好母親堅持要養育子女,她說錢可以再賺回來,窮可以一起再捱,不能一死了之。母親提及子女喚醒了他,他愛我們超過自己的生命,又怎能使我們成孤兒呢!

60至70年代,母親以垃圾珠仔起家,大家合力創業,一家小型工廠開始了,不但賺到第一層樓,有自己名下物業,更有能力供小弟到外國留學,父親笑逐顏開,只是在我提出離家修道,他又沉鬱起來。

細訴往事,父愛母情豐盈了我的生命。尤其是2004年7月父親離世返天家,他的遺訓要我們孝順母親,告訴我們:「他一生最幸福的是娶到母親為妻,養育了4個子女,個個都能立足社會、創業興家,此生無憾!」

最敬愛的爸爸!能有您與母親這樣的父母,我此生無憾,期望將來天家重聚。

寫於父親逝世11週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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