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謝家賢神父
九鄧64舊生 余鴻建
過去幾十年曾在家庭通訊內發表過兩篇分別紀念蘇冠明神父和區海晏修士的文章,現在這篇文章是寫我和謝家賢神父的一些逸事。他比我年長十歲,初識時他是九鄧的一位神職修士,除教學外也管理寄宿生。我成為寄宿生有一段故事:我父母在我十歲時先後在三個月內去世,哥姊們都生活困難,因為他們子女眾多,無能力照顧我。其中一個沒有結婚的哥哥,若果他不是病態賭徒,要供養一個弟弟應該不難,可惜他三更窮五更富,我便在有書讀和無書讀之間,返一兩個月學又停幾個月學,直至有一天他欠下一大筆錢消失了。
我最初考入九鄧英文小六,原本可以升讀Form 1,但是因為學費較貴,家人幫我轉讀學費較平的職一,認為學一技之長,他日可以維持生計。我只唸了一年職一便因家庭問題必須停學,離校前我將原因告訴了班主任黃就安老師,他好心將我介紹去他親戚的貿易公司做雜役,幾個月後老闆在尖沙咀開了家酒吧,便將我調去酒吧做雜役和門僮。酒吧品流複雜,黃老師很不放心我長期在酒吧工作,便將我的情況告訴了九鄧校長蘇冠明神父,蘇神父立即寫了一封信召我回校見他,他知道我生活困難,無家可歸,而當年九鄧有寄宿,他便撥了一個宿位給我。我做了半年工,儲了些少錢,但不夠繳付宿費,他任我隨意交付,於是我每月交學校$20學費連宿費,直至職四畢業。
回校第一天蘇神父查問我的學業情況,因為缺課了六個月,他怕我跟不上學習進度,特別是數學比較難跟上,他因此吩咐當年的舍監謝家賢修士,免費為我補習數學。多謝他耐心指導,學期尾我便以全班第一升上職三。
在我職三那一年,蘇神父和謝修士先後離開九鄧,我職四畢業之後曾修讀中五,但是九鄧已取消宿舍。因為環境改變和生活困難,我必須找工作自立謀生,以後與九鄧神長的接觸也少了。當年的謝修士已在意大利升了神父,他托人轉交了一張他領受鐸品的相片給我,至今我仍珍藏,這表示他沒有忘記我。後來他又回到九鄧,我們多了見面,他也曾來我家探訪。
我在職場尚算順利,曾經任職香港明愛十多年,擔任印刷訓練中心經理,並曾獲國際明愛邀請,前往上海協助建立上海七寶天主教印刷廠。我在1991年自行創立印刷公司,有一天,香港電台電視部一位編導來找我,說是九鄧建議由我出鏡拍攝一段短片,介紹我在九鄧的學習生活,區海晏修士和謝家賢神父也以師長身份介紹,這段名為「千色學堂」的短片,偶然間仍然在網上以YouTube方式播放。編導曾問我在九鄧有甚麼最難忘,我叫他用一個鏡頭拍攝我和謝神父的鞋。當我仍是宿生的時候,窮得褲又破,鞋底又穿了大孔,褲子尚有洗衣亞嬸幫我縫補,鞋底穿了卻沒有錢買一對新鞋。在聖堂內,我正好在謝修士前面,跪拜時他看見破鞋底,知道我沒有錢買新鞋,就將他一雙備用皮鞋借給我。
謝神父回港後曾經擔任不同崗位,我有時候會去探望他,我女兒患了基因病,一直醫不好,更因一次醫療失誤成為植物人,臥床達五年之久。堂區神父和歌詠團兄弟姊妹、她中學的老師和同學,五年來都經常到醫院探望和祈禱,謝神父也有幫她祝福和祈禱。她彌留時,謝神父見我心情很差,便帶我去赤柱加爾默羅隱修院,請院長代禱。院長的一番說話,令我明白死亡並不可怕,她自言她一直在等待這一天。
我女兒去世後,謝神父親自主持殯殮禮儀,直至在聖地下葬,仍繼續幫我女兒開追思彌撒。多年來我多次請他幫忙我的家人和朋友,他都沒有推辭。他曾邀請我去他當校監的兩所慈幼葉漢小學做頒奬嘉賓,我也以他的名義成立了奬助學基金。他病後我們幾位校友約同去探望他,那時我剛完成治癌療程不久,他的精神比我還好,不料幾個月後他就先離開了。
謝神父年長我十年,一直待我如兄弟,我雖已望八之年,記憶力逐漸衰退,但六十多年前的舊事,仍然記得很清楚。他當舍監的時候,許多時和我們一起踢足球,他穿着白長袍,卻走動很靈活,衝刺很快又勇猛。有一次小息時間,我忘記換布鞋,站在場邊看同學們踢波,他經過見到,問我為甚麼不下去踢,我告訴他沒有換鞋,他隨即解下一束鎖匙叫我自己上宿舍換鞋,令我大為吃驚,因為宿舍經常失竊,嚴禁學生獨自進入,可是他竟如此信任我,將整束鎖匙交給我,也表示了我們的終生互信。